星輝灑落之地

章十六　太過強烈的、人們的思念（下）

　　「媽的，還真難纏。」險之又險的閃過不死生物的爪擊，沈洛年反手削下一團泛著黑氣的肉塊，爛肉在掉落到地上前就灰化消散，而具現化的黑色怨氣則聚集在不死生物的傷口上，迅速修補傷口。

　　這就是為什麼沈洛年會說不死生物很難纏的原因，這種超脫於常理外生物的續戰力最主要來自怨念，怨念愈強它的力量就愈大，恢復速度更是快的的嚇人，在充滿怨念下的環境跟不死生物戰鬥簡直是愚蠢！

　　但現下沈洛年卻不得不愚蠢，因為自己不但是眼前不死生物的執著對象，弱點更是被抓在手上！

　　媽的！為什麼它的腦子沒有爛掉！沈洛年忍不住在內心咒罵。

　　每當自己一有逃跑的舉動，對面那隻聰明過分的不死生物就會用怨念幻化成闇爪攻擊白宗等人，搞的明明自己只差一步就能脫身，但一看到他們被攻擊，又忍不住腦子一熱的衝回去。

　　看來這隻不死生物很好地繼承這具身軀生前主人的記憶，知道那群人類對自己意義非凡。

　　不過，都知道我的弱點了，為什麼沒有試圖拿白宗威脅我。沈洛年疑惑地想，但手上的動作一點也沒有減緩，手臂、腹部、胸口、頭部！沈洛年眼神一利，乾淨俐落的將半個顱腔切開，黑氣取代腦漿噴出，籠罩了不死生物的上半身，有效阻擋某些可能讓人胃部不舒適的畫面。

　　放在一般生物上絕對會致命的傷勢放在不死生物上僅僅只是讓它痛苦的大叫……等等、痛苦地大叫？

　　沈洛年望去，環繞在不死生物旁的怨念已經把傷口修補好，但它仍然抱著頭不住呻吟著。

　　為什麼？不死生物應該是沒有痛覺的啊！

　　「公主殿下……為甚麼你……」斷斷續續的語句從不死生物的口說出。

　　「公主殿下，讓我綁你的頭髮嘛！」記憶裡，一個長相標緻、穿著樸素的小女孩拿著一條髮帶，對著神色不耐的長髮小男孩說著。

　　「珠、翠……？」沈洛年睜大了眼，無意識地靠近它。

　　那是他童年裡少數幾個珍貴的記憶之一。

　　不死生物仍不住痛苦的低喘著：「公主殿下……宗長大人…為什麼您在這裡、沒有……

　　「去死！」隨著暴吼落下，不死生物一把將沈洛年打飛出去。

　　「洛！」「洛年！」謝、賴兩人紛紛驚呼。

　　「不對、她不是……不可能……她怎麼、怎麼可能是珠翠！」被不死生物打飛的沈洛年撞上了碧綠的炁息防護罩，先是混亂的低語著，最後終於忍不住、崩潰的大喊出聲。

　　殺手的訓練很痛苦，痛苦到他甚至想拋棄自我。但在他選擇封閉自身的前一刻時，珠翠完全不顧禮節，只是抱住他大哭。

　　自己的手已經染滿腥紅，但對方的眼淚低落在手上似乎讓那腥臭的味道淡了一點——那一瞬間，他有種自己被珠翠救贖的感覺。

　　珠翠對他來說非常非常特別，其他人無所謂，但唯獨她，沈洛年不希望從對方口中聽到「恨」。

　　「不是她、不是她……」此時的沈洛年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般呆坐在地上，神色茫然地看著因劇痛而發狂、全身四肢不斷抽蓄的不死生物，嘴裡喃喃自語。

　　珠翠說喜歡自己。珠翠說雖然她是女孩子，但因為自己是宗長，所以會保護自己。所以、所以珠翠是不會、也不可能想要殺死自己的！他拚命的催眠自己，但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打從心底已經承認這他不願承認的事實。

　　因為，是他害死她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死生物、不，珠翠正在悲鳴著。

　　「殺了他！……不！不對！趕快逃！呃啊啊啊啊啊！」不死生物一會兒表情猙獰，一會兒痛苦地大喊，前後邏輯矛盾的話語讓人覺得好笑，但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笑的出來。

　　因為實在是太悲哀了。

　　而聽聞此話，沈洛年的瞳孔中反而透出一絲希望的火光，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太好了，珠翠沒有恨我……雖然覺得因為這樣就安心下的自己很自私，但沈洛年的確因此找回行動能力，他唰白著一張臉，如同喪屍般步伐不穩地走到了某個士兵前，蹲下，手伸進軍服裡翻找。

　　「找到了。」摸索了片刻，沈洛年抽出手，指間夾著的是一個打火機，接下來他開始動手破壞軍用貨車的油箱。

　　不死生物的弱點有兩個，一個是光屬攻擊，另一個是火，沈洛年不確定屍體好不好燒，但有了汽油就沒有問題了。

　　他用炁息盛接汽油向不死生物潑去，每潑一次自己的心就好像被人用利刃割過一次。

　　這跟那時是不一樣的，這次我是要讓珠翠解脫。沈洛年拚命對自己催眠，但拿著打火機的手卻還是不住地顫抖。

　　「好…痛苦…啊啊……救我…公主殿下……」待沈洛年走到，珠翠抬起頭虛弱地求救著，黑紅色的血淚流過臉頰，讓沈洛年看得心中一窒。

　　珠翠不適合這樣的、珠翠應該是……！他痛苦地閉上眼。

　　「公主殿下，我喜歡你喔……」沈洛年睜開眼，珠翠還是在流淚著，但嘴角卻勾起一抹很美很美的微笑。

　　美的讓他想落淚。

　　「所以殺了我吧，親手。」因為是最喜歡最喜歡的你。

　　「嗯，親手。」沈洛年點點頭，本來想扯出一個微笑，卻發覺自己現在根本做不出這麼高難度的表情，因此只能面無表情地說。

　　明明直到剛才還害怕到手腳、身體都在顫抖，但現在卻能動作流暢地用打火機點火。

　　鬆手、落下。

　　火苗瞬間蔓延成火蛇吞噬了軀體，一直盤繞在此地的怨念終於消散，沈洛年依稀能聽到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著「謝謝」，還有……

　　「對不起，我沒辦法過去陪妳……」一滴淚珠滑過臉龐，「但我可以付出別的東西。」沈洛年抬手，冷光一閃，陪伴他十多年的及腰長髮落入火中，火勢又猛然增大，差點連他自己也跟著被捲入火海。

　　「洛。」沈洛年被一把拉到後面，猛然轉身，謝子泓正站在面前，一臉溫柔地看著他。

　　「為什麼……」能夠出來？想要問出口，但才問到一半自己就忍不住鼻酸。

　　好難過！好難過！自己又「再一次」殺了珠翠！

　　「防護罩的功能其實並不是保護，而是隔離。」謝子泓輕輕地把沈洛年擁進懷中，「隔離危險，也將脆弱的一部分隔離開來，不讓別人發現。」

　　人類的體溫隔著布料傳過來，沈洛年終於忍不住把頭埋進謝子泓的胸前失聲痛哭。

　　「現在的洛渴望別人的安慰，隔離的功用不需要了，防護罩當然會消失。」稍微加大力道，謝子泓緊緊地抱住眼前令人憐愛的人兒。

　　而沈洛年也伸出手環抱謝子泓，手用力地緊抓著後背部分的衣料，無聲地把淚痕印在他胸前的布料上。